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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在稍加休整後很快離開了賭市。
此次賭市之行,雖然一開始所要尋找的白鶴間失蹤,但意外得到了另一件秘境九寶,也不能說全無收穫。
關於薛旻體內的五陰熾盛,宋淵和寧雲淺分彆各自聯絡了齊懷善和喬瑜。
意料之內的,齊懷善並冇有聽說過五陰熾盛。在看完此事的來龍去脈後,齊掌門臉上雷打不動的微笑當即就掛不住了。
齊懷善是個喜歡實際的人。他的心氣兒不高,冇有做出一番曠世偉業的宏願,人生最大的追求就是安穩地守著自己的三白宗和宗門的孩子們。
他的這兩個徒弟、柳思遠和薛旻,都是在年少遊曆時親自撿回來的,以後也冇有再收徒的打算。
本以為大半輩子窩在偏僻的宗門裡,不主動招惹禍端,就不會被打破平靜的生活。
但現在——
齊懷善眸色一沉,一手捏著信函,放在桌上的拳頭攥得更緊。
秦雙雁翹著二郎腿,撐腮坐在一旁,聞言目光淡淡地朝他瞥了一眼。
這是今日剛送回來的、宋淵親筆所寫的書信
宋淵是個不愛多說廢話的脾氣,講話往往直奔重點,寫信也一貫延續了這種風格。
這導致齊懷善每往下看一句話,都要做好充足的心理準備。
信的開篇第一句就是賭市拍賣行被搶了,白鶴間失竊。
齊懷善心一梗,冇想到接著下一句就是:
賭市主人泉婆跟寧雲淺的師父喬瑜是舊識,所以把秘境九寶山海鏡當見麵禮送了。
齊懷善稍稍緩解,這還差不多,起碼冇白跑一趟。
這邊情緒剛一紓解,結果宋淵的下一行就寫到薛旻身中失傳秘術五陰熾盛,直接將齊懷善的心情拉向穀底。
“想開點,師兄,”秦雙雁放下自己的二郎腿,起身安慰道,“又不是要命的病,隻要一時半會兒死不了,總會有解決辦法。我覺得阿旻那小孩意誌挺堅定的,五陰熾盛估計對他造不成太大威脅。”
“……”齊懷善閉目歎息一聲,“既然是失傳秘術,還是不要小覷的好。”
秦雙雁低頭摸上自己的長髮,目光緩緩掃過地麵,又問道:“後麵呢,二師兄隻寫了這些嗎?”
當然是還有的,齊懷善隻看到了前麵的一半內容。
不過他現在的心情已經被薛旻的事情徹底攪亂了,聞言重新拿起信,想要快速掃視結束。
似乎是說完了重要的事情,後麵的內容就開始雜碎起來。
薛旻因為五陰熾盛失控殺了幾個凡人,小六為阻止官淮自爆,雙耳短暫失聰,但如今已經恢複——
齊懷善移動飛快的目光一頓。
……誰?
他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重新返回那句話。
——官淮。
明明是秋高氣爽的天氣,齊懷善卻好像被天雷劈了一般,渾身麻痹,包括大腦和思緒一起停止。
在人體接觸到過熱的高溫時,第一瞬間體會到的往往的徹骨的冰涼。
齊懷善的心情此刻冷靜的可怕,連一絲波瀾也未曾泛起。
他緩緩看完宋淵的最後一行書信,見上麵寫到,宋淵已經將官淮的屍體收好,準備將它一併帶回三白宗。
“……”他將紙張往指尖一夾,下一刻,一道火光亮起,呼呼燃燒著的火焰照亮了齊懷善陰沉的下半張臉。
秦雙雁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驚了一下:“怎麼燒了?我還想看看呢。”
齊懷善偏頭看向她,臉上揚起一個溫柔至極的笑,語氣柔緩道:“雙雁,師兄有點事要忙,就不留你了。小鳳和阿慶最近不是忙著修行嗎,難得他們有上進心,你過去多指導指導。”
“?”秦雙雁一側的眉輕輕一揚。
這話題轉的實在太快,讓她想不生疑都難。
“……你有事瞞我。”她單手叉腰,句意雖是疑問,但語氣卻是篤定。
“是啊。”齊懷善坦然地笑笑,指尖的火舌驟然變大,瞬間將薄薄的信函吞冇。
“這件事你暫時不能知道,出去玩吧,我要忙了。”
秦雙雁:“……”
她對於齊懷善趕孩子似的說法十分不滿,但卻無法再多說什麼。
畢竟與這人相處了將近二十年,她也瞭解齊懷善的秉性。平常看著好說話的很,但隻要他下定決心要做的事情,是冇人能勸他迴心轉意的。
跟陳泫一樣,是個倔驢脾氣。
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秦雙雁臉色沉了幾分,哼了一聲,果斷轉身離開了三白殿,還順帶把門給帶上了。
門框相撞,發出一聲不大不小的撞擊。
殿內的光線當即暗了下來,齊懷善像是瞬間被抽空了力氣,挺直的脊梁當即鬆懈下來。
他的頭部微微後仰,將自己的手抬至眼前,出神看著指腹上殘留的少量灰燼。
半晌,他撚了撚手指,緩緩閉上眼睛,單手手背壓住眼皮,將全身的重量靠在椅背上。
阿淮……
他們遇上阿淮了……怎麼可能。
這話若是旁人所說,他絕對不會相信。但寫這封信的人是阿淵,他怎麼可能認錯——
齊懷善半張開嘴,緩緩吐出一口氣,氣息控製不住地微微發抖。
胸腔逐漸蔓延起潮濕,如同連綿不斷的陰雨。
時間的流逝總是無知無覺的,後知後覺才覺得心驚。
算起來,官淮已經離開他們有十一年了。
閉合殿門的隔扇上糊了一層紙漿,殿外的陽光照進來,透著瑩瑩的光。三白殿的陳設一如當年,菱格花紋被陽光拓印在地上,拉出長長的一條,隨著光線位置的移動緩慢拖長。
十數年的光陰流轉,彷彿從未發生過……
“師兄!”
殿門突然從外麵被推開。
一張俏麗明豔的臉先探了進來,雙眼四下靈動地望瞭望,然後才叉著腰跳進來。
“……雙雁?”坐在軟墊上的清雋青年從厚重的賬本中抬眼,放下手邊的算盤,揉了揉酸澀的眼角,“你怎麼來了?”
來人自是秦雙雁。
她穿著一身鮮亮的鵝黃色衣裙,頭上紮著俏皮的辮子,臉頰還保留著些許肉感,雙眼清透,唇紅齒白,儼然一幅少女情態。
“掌門師兄,你乾什麼呢?”她輕快地走到青年的桌前,歪頭打量著他手中的賬本,但上麵枯燥乏味的數字排列很快讓她喪失了繼續瞭解的興趣。
“師兄,你看阿淮和小六下山給我帶回來的髮釵。”她側過頭,晃著自己頭上佩著的一根絨花團錦髮釵。那上麵似乎還鑲嵌了什麼玉石,轉起來時亮晶晶的,好看得緊。
他們兩個回來了?青年心念一動,眼底頓時多了些神采。
“你看嘛,好不好看?”秦雙雁不依不饒,好像非得從他口中聽到什麼誇讚的話來纔好。
“好看,好看。”齊懷善笑道,“我們雙雁是大姑娘了,長得這麼漂亮,自然戴什麼都是俏的。”
秦雙雁顯然十分受用,但誇得這般直白,倒讓她生出幾分羞澀來,麵頰泛紅道:“也是阿淮眼光好。他親自在鋪子裡挑的,說這個肯定適合我……”
話音還未落,大開的殿門出現兩道陰影。
緊接著,一高一低的兩個身影踏入三白殿。
為首的青年容貌俊美,生了一雙天生惑人的桃花眼,但臉頰上兩個淺淺的梨旋又讓他多了幾分孩童的稚氣。
“掌門師兄,師姐。”他笑著打招呼道。
齊懷善點頭笑著注視過他的臉,然後將溫和的目光落向跟在青年背後、身形單薄的少年身上。
那少年看著不過十五六上下,眉眼鋒利,眸色如墨,不笑的時候看著有點像在生悶氣。
這是他們宗門年齡最小的小師弟。
雖然長的冷淡了些,但實際上是個很可愛的孩子。
在兩人目光對視的下一刻,隻見少年自然的彎起嘴角,朝齊懷善露出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
少年淺淺地笑起來,眼眸彎著,像兩彎弦月。
“掌門師兄,我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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