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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宴站在沙海中,有些絕望。
“溫姑娘啊,咱們好像冇有馬車……”
少年多情桃花眼中滿是擔憂,看向溫楚枝時,帶著些許歉意。
“溫姑娘,抱歉,我給王軍寫信的時候忘了跟他們說留輛馬車了,如今在這茫茫沙洲中,隻能辛苦您了。”他緊緊皺著眉,陷入苦思中。
“要不,我們先回北疆,王軍應該還未走遠,我給他們寫封信?”謝宴試探道。
溫楚枝搖搖頭,“我記得,沙海中,有個客棧吧。”
“確實有個萬國客棧。”謝宴握緊拳頭,有些厭惡的皺眉,“黑得很,住間房竟然要幾十兩銀子,擺明瞭搶錢。”
溫楚枝從袖口中拿出一條白綾綁在眼上,頃刻間,視線全無。
她伸手握住謝宴的手。
沙海中,少年是熾熱的烈日,手心都熱的出了汗,而溫楚枝卻仍是微涼,周身微涼。
是千百年不化的霜雪。
謝宴下意識握緊。
“我的眼睛有些特殊,在穿過沙海之前,隻能勞煩小將軍領著我了。”
冇有視覺,她對於前方都是未知,這種脫離掌握的感覺,總是令人煩悶不耐。
溫楚枝抿抿嘴,壓下心中的不安。
沙海豔陽高掛,焦烤大地,溫楚枝穿的層層疊疊,仙氣虛幻,謝宴一路上看了她好幾眼,總覺得她應該熱的冒氣,不過,兩人交彙的手告訴他,她似乎冷得很。
萬國客棧坐落於沙海中央,萬國來朝的路上必經之地,此地魚目混雜,混亂至極。
謝宴幫溫楚枝拿著劍,在看見萬國客棧的旗幟時,心中提起警惕。
萬國客棧中,各國的人齊聚於此,王軍早已回去,如今,他必須打起十二分精神來保護溫楚枝,否則,一旦溫楚枝落儘彆國手中,彼時啟楚,定會麵臨滅國之危。
他掃了一眼萬國客棧的周圍。
門口堆滿了馬車馬匹,以及各色的人。
謝宴留了個心,拉著溫楚枝進客棧,溫楚枝亦步亦步跟著他,看起來極為乖巧。
一進門,幾道不甚友善的目光就落在了他二人身上。
謝宴深色凝重,不動聲色的握緊手中的劍。
他將手中的錢放在櫃子上,“小二,兩間上房。”
小二頭也冇抬的忙著擦桌子,“公子啊,天字房人滿了,現在隻剩下一間地字間了,您看看要不要啊?”
謝宴瞪大眼睛,“怎麼可能,我前兩日來的時候明明還有很多房!”
小二一臉無奈,“公子,現在天下大亂,災害橫生,往前推個三五十年也冇有這種情況啊,現如今,各國的人都迫切的想要請出神女,有錢的都搶著要上房,可是人多房少啊,小的能有什麼辦法!”
謝宴還想再說,溫楚枝拉了拉他,淡淡道,“那就要一間地字房,再要些飯菜,送上去。”
溫楚枝輕聲道,“不要旁生事端,一切回屋再說。”
謝宴掃了一眼周圍,點點頭,“隻有一間房嗎?”
“是。”
謝宴有些猶豫。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他撥出一口氣,下定決心一般,“那就一間房吧。”
他領著溫楚枝,正準備上樓,一聲不太正經的口哨打斷了他們。
“喂,公子哪裡人啊,怎麼來萬國客棧都冇帶軍隊啊?”
謝宴身體一僵,有些緊張的嚥了咽口水,喉結上下滾動,昭示不安。
“公子怎麼還帶女子來啊,這沙海風沙漫天的,也不怕有危險。”
溫楚枝握緊謝宴的手,“不用緊張,萬事有我。”
謝宴低聲道,“溫姑娘,你也彆怕,我會保護你的。”
溫楚枝一怔。
明明自己警惕的要命,竟然還口出狂言的要保護自己。
謝宴轉過身,看著那叫囂的人一愣,皺著眉,“我當是誰呢,原來是李大將軍,怎麼,隻準你天天嬌妻美妾懷裡抱,還不允許我找個姑娘了?”
那被稱為李大將軍的,正是啟楚鄰國的後齊將軍,李勝。
李勝撚了撚鬍子,一身戎裝,豪放的大笑一聲,“我真冇想到,你還能找女人。”
謝宴臉一紅。
李勝的目光移到溫楚枝臉上,儘管目覆白綾,卻依舊可以看出少女傾城的天姿。
李勝目露驚豔,挑了挑眉,“謝小將軍,去年五國齊聚啟楚,我王要將公主許配給你,你那時候眼都不眨的拒絕,說什麼自己從小到大冇接觸過小姑娘,怕委屈了我們公主,可是如今你找了個女人,也不怕委屈了人家?”
他戲謔的看著溫楚枝。
溫楚枝雖然看不到李勝,可是卻能感覺到,李勝雖然看著她,卻並無惡意。
她鬆了一口氣。
若是這李勝有什麼不正的想法,隻要對他們不利,她今晚就能讓他付出代價。
溫楚枝微微靜下心來,不再去關注謝宴和李勝。
摒除內心雜念,耳邊一瞬之間,天地寂靜。
外麵有生之靈竊竊私語,她探到馬廄,聽見它們議論紛紛,馬廄的儘頭,是一匹血統純正的中原馬。
溫楚枝抿抿唇。
她嘗試著用神識與它交流。
她是神女,是天地之間異類的存在。
通萬物之靈,掌往生之道,是神對她的偏愛,也是世人對她的仰慕。
那匹中原馬對待她極其溫順。
溫楚枝放輕聲音,“今夜,帶我離開沙海,可以嗎?”
馬安靜點頭,眼中是對她的敬重。
“屆時我會讓你去神山,神會庇護你,不用再勞累奔走,你隻用踏雪遊樂,安享一世。”
馬眼中又有感激跟嚮往。
她內心卻毫無波瀾,這樣的眼神和尊重,在她眼中早已成為習慣,冇人討厭她,冇人陷害她,也冇人真真正正的喜歡她,他們對上她的眼睛,便失了自我,隻能被迫的順從她。
無趣的很。
溫楚枝收回神識。
謝宴已經跟李勝大戰八百回合併且完勝。
他聲音聽起來很開心,少年的意氣風發與朝氣蓬勃讓溫楚枝心臟側漏一拍。
她聽見謝宴爽朗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如烈日朝陽,讓人朝聖神往,“李勝,我早說了不會娶你們公主的,她養的男寵都比我訓的兵都要多。”
李勝臉一黑,“冇有這麼多,彆瞎說。”
謝宴切了一聲,“冇什麼是我就帶她先回去了。”
他拉著溫楚枝的手,轉身就要上樓去。
“慢著。”
又有人發話。
謝宴心一緊,裝作不耐煩的樣子,“又怎麼了?”
喊住他的是另外一個年輕男人,謝宴不認識。
男人緊盯著溫楚枝,目光陰沉,讓謝宴有些不舒服。
他擋在溫楚枝前麵,隔絕男人的目光,蹙眉道,“盯著人家未婚妻瞧,是不是有失禮數?”
男人把目光轉移到謝宴臉上,挑眉,“未婚妻?謝小將軍,這姑娘是什麼來曆,竟然能當您的未婚妻,難道她的身份比後齊公主還要大嗎?”
他這一句話瞬間引起客棧裡所有人的注意。
謝宴握緊溫楚枝的手,“閣下什麼意思?”
男人拿起桌上的濁酒喝了兩口,笑道,“是未婚妻,還是神女?”
此話一落,謝宴耳邊聽到了手握劍鞘的聲音,甚至有人直接拔刀。
客棧外依舊是漫天飛舞的黃沙,千萬年不變,客棧內劍拔弩張,氣氛緊張到極點。
謝宴也握緊手中溫楚枝的劍,隨時準備拚命。
在這無人敢打破僵局的時刻,溫楚枝出聲了。
“我不是神女。”溫楚枝突然出聲,打斷了這氣氛,她從謝宴身後款款走出兩步,掙開謝宴緊握住她的手,兩隻手慢慢摸索到謝宴的臉,在他臉上試探的點了點他的唇。
她已經知道了自己在意的資訊。
謝宴冇有婚配,冇有喜歡的女子,跟姑娘也不大接觸,這就夠了。
她在心中幾不可察的歎了口氣。
然後微微踮起腳,在眾人或驚豔或不解或警覺的目光下,吻了吻他的唇角。
少年少女的嘴唇殷紅,可是溫楚枝的唇卻像是被冰雪覆蓋過一般的寒冷。
謝宴整個人都僵住了。
“我不是神女,我是他的妻。”
她說完,就拉住謝宴,輕輕搖動著他的手,小聲道,“謝宴,帶我回房吧。”
在這種時代,這種世道,冇有那個女子會如此出格的吻一個不相熟的人,更何況,在眾人心目中,神女是神,不可褻玩,也不可能做出這種舉動。
僅憑一個吻,溫楚枝就暫時打消了他們的疑慮。
謝宴整個人都是呆呆的,他聽見自己的心臟不規律的跳動,卻無濟於事。
直到進了房間,他才趕忙鬆開手,臉紅到耳根的跟溫楚枝拉開距離,整個人活像是被人調戲了的小娘子一樣羞得不敢見人,說話也是磕磕巴巴一斷一續,“溫、溫姑娘,你剛剛、剛剛……”
他感覺整個人都是崩潰的,“你剛剛親我……”
溫楚枝一手撤掉覆在眼上的白綾,恢複視覺後,她有些不適應的揉了揉眼睛。
客棧條件還算不錯,周圍古色古香的陳設讓溫楚枝還算滿意,她徑自走到木桌旁坐下,抬眸看他,冷淡至極。
“謝宴,我們兩個人打不過他們的,那是下下策了。”
她突然改變主意了。
要是隻靠言語上的撩撥,恐怕到了啟楚,謝宴也不會愛上她,她對於外界不甚清楚,一切都是陌生與未知,趁著現在趕路,她必須好好勾搭勾搭他,爭取在到他的地盤之前,消除詛咒對她的影響。
“你要是覺得不妥,我會些巫蠱之術。”她從腰間的繡金錦囊中拿出一個紅木盒子。
紅頭盒子不過巴掌大小,上麵雕刻著古老而神秘的花紋。
“這是可以讓人失憶的藥。”
她打開木盒,讓裡麵淺灰的粉末露出來。
溫楚枝抿抿唇,指著情蠱,認真道,“混著水吃下去,不會對身體有害。”
謝宴湊近兩步,看了一眼就趕忙搖頭,“這東西怎麼看著像骨灰。”
聽見自己精心研製多年就為防備詛咒的情蠱被人說成骨灰之後,溫楚枝極淺的金眸清冷淡然,“哦,這是用蠱蟲的屍體風乾之後磨成粉末而成,具有延年益壽之功效,不過吃下去可能有點腥。”
謝宴臉色一白。
“這東西,真有人吃啊。”
溫楚枝收回情蠱將它裝回去,然後才抬頭,“要麼是真的想要忘記,要麼是為了隱藏真相。”
謝宴點點頭。
“溫姑娘,你好厲害呀,這種東西我在啟楚都冇聽說過。”
謝宴眼眸一彎,嘴唇嫣紅,眼睛有如碎星遍佈,讓人忍不住淪陷其中。
溫楚枝緊緊盯著他,“那個吻,是我的問題,我可以對你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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