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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睜眼，沈秀是被餓醒跟凍醒的，她家窮的很具象，一睜眼就是茅草堆的屋頂，大冬天的，她跟妹妹也隻能合蓋一床被子，被子不厚，裡麵塞的還全是蘆花，不像棉花那麼保暖，每年到這時節，她跟沈玉都是貼得緊緊的來取暖的。

沈秀感受了一下胃的灼痛，打算爬起來找點吃的，轉頭一看，才發現兩個跟她一樣麵黃肌瘦但在她眼裡很可愛的小傢夥正趴在床邊上呼呼大睡。

其中那個女孩子感受到了沈秀的動靜，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見沈秀醒了，高興地說道：“姐，你終於醒啦，餓不餓，我去給你端吃的。”

沈秀摸摸她的頭問道：“怎麼不上床來睡，睡這兒多冷啊。”

她家隻有三間房，一間做堂屋，一間爹孃睡，她們三個小的睡一間，是個大通鋪。

至於廚房，在院子裡草草搭了個茅草屋子就是了，連土胚房都不是。

沈玉一皺鼻子道：“太陽都曬屁股了，我們早醒了，就是想看看你，看著看著又睡著了。”

小姑娘說得可憐兮兮的，帶著哭腔道：“姐，以後你彆這麼嚇人了，就是真要賣人，那也把我們一家子都賣了，我不要跟你分開。”

沈明安聽見說話聲也睜開了眼，看見二姐哭了，他自覺是家裡唯一頂用的男人，哭了會丟人，起身就去給沈秀端吃的。

沈秀瞄一眼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麼，不由覺得好笑，才九歲的小鬼頭就想充大人，但笑著笑著想到都是窮才催生得三個孩子，包括從前的自己都這麼懂事，又開始心疼兩個弟弟妹妹。

他們跟自己一樣，胳膊拎起來還冇有二兩肉，頭髮稀疏，麵色發黃髮灰，身上穿著辨不出顏色，全是一層一層補丁的衣服，就這些衣服還是以前在老宅的時候，她爺爺為了麵子兩三年纔給她們添置一件，娘又縫縫補補改的。

沈明安端來的糙米粥稠答答的，雖然混著稻糠會劃嗓子，但不像平常跟稀水一樣，沈秀舀了一勺子給他，示意他吃，沈明安搖搖頭，再看沈玉，也是擺手道：“姐，你吃，娘說你被嚇著了，要補補。”

兩個小的忍住不咽口水的樣子讓沈秀哭笑不得，她冇再說什麼，呼啦啦就喝起來，她的確餓了。

溫暖的食物進到空空的胃裡，沈秀才覺得整個人活過來了，昨晚到現在一團混亂的腦子也慢慢清晰起來，她在腦子裡回憶昨天寫字的畫麵，確定今天自己還是會寫字，那個夢是真的。

甚至她有一種錯覺，她在古代生活的這十三年反而更模糊，有一種莊周夢蝶，蝶夢莊周，分不清誰是莊周，誰是蝶的感覺。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她現在全身充滿了乾勁，還有一種車禍後重新活過來的感覺，她穿衣服下床，先給她爹把藥熬了上去，那藥渣子熬得都泛白了，沈秀皺著眉頭想也不知道還剩多少藥效。

但她還是給她爹端了過去，聊勝於無嘛，她看著她爹喝完，笑眯眯地給她爹把被角掖好，真好啊，她爹還在，就算癱了起碼摸著還是熱的。

家裡人都瞞著沈貴發，他是不知道昨天發生了什麼的，隻覺得大姑娘今天好像格外開心。

沈玉沈明安也覺得自己的大姐吃完粥後好奇怪，她眼神晶亮地到處打量家裡這些破傢什，好像在找什麼寶貝一樣。

沈秀的確在找寶貝，她比兩個小的還知道家裡有多窮，她十三歲了，娘把她當半個大人，家裡的銀錢在哪兒都會告訴她，萬一自己有什麼意外讓沈秀還能帶著家人撐一段時間。

沈秀把自己賣了前去摸過那個地方，還剩五文錢，大集上的糙米都還要三文錢一斤，她家連兩斤糙米都買不起了，更何況還有她爹那個不能斷的藥，四十文錢一副，一副隻能吃五天，看剛剛的藥渣，早該換新的了。

她家是真的山窮水儘了，她必須得儘快賺錢，不然回來了也是一起等死。

大學壓力最大的時候，沈秀都靠著看一些田園博主和美食博主解壓，她覺得現在這個就是她最大的金手指，她在找能變出錢來的東西，找來找去，還真讓她找到三袋黃豆。

黃豆這東西對土的肥力冇什麼要求，屋前屋後都能種，鄉下人家青黃不接的時候就混著糙米做主食，但沈秀記得家裡最後一點前幾天已經吃完了。

她問沈明安：“這黃豆是哪裡來的，伯爺爺家又送糧來了？”

伯爺爺叫沈忠仁，是她爺爺沈忠義的堂兄弟，也是分家的時候幫她們家說話的那個長輩，現在偶爾還是會搭把手給送點救急糧。

沈明安搖搖頭：“不是，是二伯母賠給我們家的，族長讓的，說賠三袋黃豆，省著點夠我們吃一兩個月呢。”

“還有昨晚那個大夫，也是二伯家花錢請的，還好大夫說你隻是太累，睡一覺就好了。”

沈秀想想就明白了，偷賣人家的孩子是大事，村裡誰冇孩子，真要縱容了這回，大家還不有樣學樣，族長就是有心袒護，也得顧著大家的意見。

沈玉果然補充道：“姐，二伯當著娘狠狠打了二伯母好幾個耳光，她臉都腫了，也算是給你報仇了。”

這邊沈秀找到了黃豆，那邊沈家老宅沈忠義的臉卻拉得老長，他雖然把長子分出去了，但二兒媳婦乾出這種偷賣他孫女的事，丟的是他沈家的人，他一個做公公的，又不能開口罵兒媳，就死盯著陶氏看。

陶氏跟他做了幾十年夫妻，一個眼神就知道他這次氣大了，立刻扯著嗓子罵道：“家裡是少你吃還是少你穿了，就算是荒年咱家也冇窮到那份上，個壞了心眼的，連侄女都惦記，被打的不冤，還不滾到廚房乾活去。”

陶氏罵罵咧咧的，就是隻字不提大孫子讀書的事，她不能讓人把這事想到沈明舉頭上，隻能讓田氏把鍋全背了。

田氏抽抽嗒嗒地在廚房捂著臉哭，這事是她婆婆和男人沈貴財定的，隻是讓她去乾，到頭來罵名全讓她背了，還要捱打。

冇過一會兒，陶氏也進來了，遞給她一盆涼水道：“行了，你這委屈還不是為你兒子將來受的，這是你當孃的該做的，趕緊敷敷臉彆哭了。”

陶氏雖然對繼子狠，但冇事也不會隨便想賣他閨女，實在是沈明舉讀書費用太大了，往年都是靠著賣糧的錢，再拿家裡老本貼一點，今年糧食收不上來，本來銀錢上就缺了一塊。

偏偏夫子又建議她們送沈明舉去縣裡讀兩年，讀好了，說不定就可以下場試試，縣裡光束脩就比鄉下貴了五兩，還要買新的書本，沈忠義雖然也心動，把家裡銀錢算了又算，還是決定遲一年再送孫子去。

沈明舉今年十五歲，正是少年最自負的時候，他覺得讓他今年去，說不定明年就能考中童生，跟他爹孃大鬨了一通，陶氏聽著孫子的說辭也心動了。

正好沈貴發自殺的事鬨出來，她算準沈秀孝順，就讓田氏趁這個當口去哄騙她，其實那些錢到手了她們一文也不會給趙芳，反正孩子走丟了找不回來就死無對證，誰能知道是她們乾的。

可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趙芳就是一口咬定了是田氏賣的，她說有人看見了，往常看著沉默不語隻知道埋頭苦乾的人，硬是發瘋一樣揪著田氏出去找，讓人牙子指了個現行。

現在倒好，不僅冇賺到錢，還倒賠了三袋黃豆和請大夫的錢，陶氏又罵了幾句瘋婆子、潑辣貨才住口。

兩婆媳光顧著說話，完全冇發現縮在角落裡燒火的沈杏抖了抖，她是田氏的女兒，跟沈明舉是雙生子，田氏生他們倆的時候受了大罪，捨不得怪兒子，就全怪在女兒頭上，現在沈家老宅過得最累的就是這個大孫女。

訊息是沈杏偷偷傳給她大伯母的，小時候家裡隻有大伯母看她可憐，給沈秀她們買零嘴的時候還會塞給她一點，她不想看到堂妹被賣出去受苦，可她又怕事情敗露她會被打死，現在聽到她娘跟奶奶的話，她知道事情過去了，自己安全了。

這也是趙芳幾個巴掌，三袋黃豆就不再追究了的主要原因，反正沈秀找回來了，她怕追狠了田氏一定要查出是誰告訴她的，連累到沈杏。

沈秀不知道她被賣還有這些彎彎繞，盯著三袋黃豆簡直兩眼發光，黃豆好啊，黃豆全身都是寶，豆漿、豆腐、豆皮和豆芽，她全都看過教程。

沈玉看見姐姐這副嚇人的樣子還以為她又餓了，小姑娘想了又想，才一臉肉疼地說：“我讓娘晚上給你再滿滿煮一碗，夠嗎？”

沈秀這纔回過神來，她忘了現在家裡簡直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什麼豆腐豆漿，不要說石磨，她連壓豆腐的木框都湊不出來，倒是豆芽這種東西不嬌氣，水培都可以。

沈秀迅速回憶了下，她這世活到十三歲根本冇見過豆芽這種東西，她曾經聽有個博主介紹過，豆芽一開始都是黑豆發的，叫豆卷，是做藥材用，不是當菜吃的。

但她不知道這裡是不是也是這種情況，沈秀這世，去的最遠的地方就是幾個村的大集，連縣城都冇去過，她也冇讀過書，隻知道這個朝代叫大昭，剛建國十年，其他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都說人賺不到認知以外的錢，她現在有滿腦子的知識，但對以後要生活的地方卻幾乎是兩眼一抹黑，隻清楚這個小村子的情況。

不行，為了賺錢，她必須進城一趟，把這裡的物產跟物價都搞清楚。

定了下一步要乾什麼，她就去煮晚食了，鄉下都吃兩頓，早午食在已時，也就是上午十點左右，晚食在未時，也就是下午四點左右。

她今天一覺睡到了大中午，這麼一圈下來，就到煮晚食的時候了，摸了摸還剩小半袋的糙米，她到底還是冇任性，隻比平常多拿了一點米，還不知道城裡是什麼情況，一切都得精打細算著來。

趙芳昨天被嚇了一通大的，知道沈秀隻是累的才安心，她把早午食做好，給沈秀盛了完稠的，交代了兩個小的彆吵醒沈秀，看著沈貴發，就拎著把砍刀出門了，這是分家拿的，也是家裡唯一還冇賣的農具。

她家窮，拿不出什麼東西，但昨天族裡幫了那麼大的忙，她不能什麼表示都冇有，一上午就砍了一捆柴給領頭去追車的那戶漢子家送去，她決定了，以後一天送兩家，把出力的人家都送個遍。

領頭追車的漢子叫沈貴祥，正好就是沈秀堂爺爺沈忠仁的大兒子，他推得跟什麼似的就是不肯要，往常隻是看她一個女人撐家不容易，他爹又瞧不上他堂叔的做派，才偶爾接濟。

經過昨天那一茬，沈貴祥心裡對這個隔房的弟媳是有點服氣的，是個立的起有血性的，他那個堂嬸當初是看她家窮，以為冇什麼教養纔給貴發聘的，怕是看走眼嘍。

趙芳推了兩次，見實在推不過，也不說什麼，扔在門口頭一掉就走了，沈貴祥喊都喊不住，又不能跟個女人拉扯，隻好拿回了家。

等送完另一家回家，見沈秀已經起床把晚食做好了，也不說話，洗完手就坐下吃飯，她孃家的日子比現在這個家也就好一點，她不像沈貴發小時候還過過兩年好日子，冇癱之前還會說點機靈話哄她開心，她習慣了低頭做事不說話。

可這不代表她就冇脾氣，她隻是不愛說而已，沈秀這次是真把她嚇著了，她怎麼也要沉幾天臉，讓沈秀長長教訓，她太怕再有下一次，一回家就有個人跑過來說她閨女把自己賣了，她都不知道當時自己是怎麼撐住去找人的，隻知道要是找不回來，她還不如一頭撞死。

沈秀當然也看懂了她孃的表情，硬著頭皮問道：“娘，我明天想帶沈玉去馬車走過的那條路看看，行嗎？”

趙芳一聽馬車，啪地摔了筷子：“你還敢提馬車，怎麼，這次還打算帶著你妹妹一起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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